海岛冰轮

给我写情书的那个男人,被打死了

1

王二毛死了。

昨天晚上雷鸣电闪的,吓得好多人都不敢出门。

王二毛却借着下雨天去偷工地上的东西,被当场抓住打成重伤,在去医院的途中死了。

王二毛是他家里唯一的儿子。

当初王二毛他妈连生了三个女儿,为了能生个儿子,直接把老二老三都送人了,换了一笔营养费。

王二毛从小就是家里的土皇帝,他爸更是他的人肉宝马,每天上学放学路上总能看到他爸爸背着他的身影。

遇到王二毛和别的小孩打架,他妈总是像个母夜叉似的,拼命护在王二毛前边。

那时候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和王二毛玩,害怕有个磕磕碰碰的被他妈上门算账。

只有我是个例外,因为我俩是邻居,从小光屁股一块长大,关系自然非同寻常。

2

童年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,一转眼,我和二毛都上初中了。

那天,王二毛借我练习册,他还给我后,我没看就借给了另一个同学。

不一会儿班上的同学看我和王二毛的眼神就开始变得怪怪的,还指着我俩窃窃私语。放学的时候,老师直接把我们叫进了办公室。

这时我才知道,王二毛在还我练习册的时候,往里面夹了一封情书。

那个年代,早恋被视为洪水猛兽,从小就是乖乖女的我,突然被扣上了早恋的帽子,瞬间吓得蒙了圈。

老师对这件事情很重视,说是学校整顿早恋的不良之风,要抓个典型在班会上作公开检讨。老师还告诉我本来学校准备保送我上县一高的,因为这件事,校领导说再考虑考虑。

胆小的我被老师这三言两语给唬住了,心里禁不住暗暗埋怨起了王二毛。自己不学好就算了,还拉我的后腿。

班会上,我义正言辞地和王二毛划清了界限。

我是好学生,不会早恋,更不会和差生谈恋爱,考高中上大学是我的终极目标。

老师很满意我的表现,在旁边三令五申说某些人不要自己不学好还影响他人。

王二毛一句话也没说,只是愣愣地看着我。他的眼神好像有穿透力,想要看透我的内心。

王二毛的发言也惊呆了我,他说是自己一厢情愿不关我的事,希望学校不要为难我。

是我的急功好利深深地伤害了他那颗懵懂的少年之心。

3

那件事过后,王二毛变了。

他开始三天两头逃课,天天以网吧为家。

班主任去家访时,提醒父母管管他。他爸嘿嘿一笑,说他家二毛天生就是状元命,去网吧玩游戏,也只是为了锻炼大脑。

王二毛他妈更绝,把手中的擀面杖一扔:“我们算过命了,算命先生说二毛是文曲星下凡,不管努不努力,将来都是大学生。你教的那些,我们家二毛都会才去网吧玩的。就你这水平去当二毛的老师,也真是误人子弟了。”

班主任听到这些话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,起身告辞。

这个学生他管不了,以后也不打算再管了。

没多久我就考上了高中,后来又上了大学就离开了村子。渐渐地,我就和王二毛失去了联系。

再次和王二毛相遇,是我大二的那个暑假。

因为要勤工俭学,我就在超市做起了临时促销。

那天我刚收到工资,和室友一块走在街上,准备去买两件新衣服。

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我感觉肩膀被谁拍了一下。下意识地一回头,后面的人都不认识,我以为是谁不小心碰到了。等我伸手去摸斜挎在身前的小包时,才发现拉锁是开的,手机和钱包不翼而飞。

我明白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,有人趁我回头之际,把我的钱包和手机偷走了。这可是我一个暑假的辛苦钱呀,我还打算用来作为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呢。

“抓小偷,我的钱丢了。”出于本能,我喊出了声。

周围的人立马将我围成个圈圈,有热心的阿姨问我在哪丢的,也有打扮另类的小青年说,丢了就不用找了。

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,真后悔自己好好的来逛什么街。这下子演砸了吧!关键是钱包里还有我的学生证和身份证,还有图书馆的借书证,是我的全部家当。

室友陪我去报了案,做了笔录,然后回去等消息。

我也知道,想在这闹市区找到小偷,真的比大海捞针还难。

4

我回到学校后,就开始着手准备补办证件的事情。

宿管大妈打来电话告诉我有人找。

我跑到楼下一看,原来是王二毛。站在阳光下女生宿舍门口的他,看起来有些不自然。

我上去就是一拳:“你小子现在在哪发财呢,这两年回老家也没见过你。”

王二毛像是被我的一拳给打回了原形,紧绷的肩膀立马松了下来。

他用手理理额前的碎发:“发什么财呀,只不过是混口饭吃,哪像你,现在是大学生,以后的高科技人才。”

“先说好,今天中午你请我吃饭,我带了一个好消息给你。”王二毛冲我眨眨他那招牌式的大眼睛,紧接着给我抛了一个媚眼。

德性吧,还和小时候一样,贱兮兮的。

因为是穷学生,我也去不起那些高档地方。直接带他到我们学校的食堂,吃了一顿学生餐。

王二毛坐在学校的食堂里,目光四处打量,嘴里还不停地啧啧赞叹。那表情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,见啥都稀奇。连我们食堂的餐桌,他都说带着书香味儿。

吃完饭后,王二毛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了我的钱包。不过对于钱包是怎么找到的这件事,他却绝口不提。只是说怕我丢了这些证件,办事不方便。

我带着王二毛在校园里溜了一圈,他便起身告辞了。

我发现他脸上除了兴奋外,还有一点点的失落。

我安慰他,现在都有成人高招,只要努力学,还是能跨进大学门的。

王二毛冲我摆摆手,眼里多了一点凄凉:“晚了,要是十年前,我能听进你这话,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。”

5

只是没想到,当我再次见到王二毛的时候,他已经变成我不认识的另外一个样子了。

他嘴里叼根烟,头发长得快要遮住眼睛,碎花短袖外加一双人字拖,流里流气的,而且他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。

我笑着跟他打招呼,他却皮笑肉不笑地回应:“我当是谁呢?原来是大学生回来了,我这小庙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啊,就不请你去我家里坐了。”

对于王二毛那次帮了我的事,我一直铭记在心。只是毕业后忙着找工作,后来又结婚,很少回老家。这么多年来,我俩算是第一次在老家再次碰面。没想到王二毛却扔给了我一个软钉子。

我妈告诉我,王二毛这两年混得很惨。他以前在外边是做小偷的,那三根手指是偷别人东西失手了,被人家当场逮住,打断的。

从那以后,他就回老家来了。

他爸妈都上了年纪,家里的几亩地,也折腾不动了,就租给了别人来种。王二毛在家里,可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主。

王二毛爸妈看他这样,先是好言相劝,劝他好好找个工作,娶个老婆。没想到王二毛油盐不进,任凭他爹妈嘴皮都磨薄了,还是该干吗干吗。

王家老两口,实在是看不下去了,担心自己老了以后,王二毛会饿死,就开始强迫王二毛找活干,言语上也有点激烈,他们想用这招来刺激王二毛,让他捡起那少得可怜的自尊心。

王二毛倒是不嫌害臊,脖子一伸头一仰:“现在嫌弃我是废物,早些年你们干吗去了?我要是废物也是被你们害的,惯子如害子,是你们早些年把我的翅膀剪了,现在却把我推下悬崖让我飞。”

王家老爹气得举起拐杖,要打儿子。王二毛一把抓住拐杖,放到脚下两胳膊一使劲儿,崴断了。

“儿子三岁的时候你们不管,儿子三十多岁了,你们才想起来教育,你也没看看你那老身板硬朗不,还想和我动手。”

王二毛一席话,把王家老爹气得当即吐血,不久就撒手归了西。

王家老太太一看儿子反了天,老头子也撒手而去,知道自己在家里肯定是没好日子过。

等王老头下葬后,王老太就收拾个小包袱,住在女儿家再也没露头。

老王家彻底成了王二毛的天下,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劳力,还养活不了自己,靠着王老太的低保过日子。

因为钱不够花,去邻居家串门,他总喜欢顺手牵羊拿走点东西。时间久了,大家看见他都像避瘟神一样远远地躲开。

6

听老妈讲到这儿,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。

王二毛的前二十年,是被他父母过度的溺爱给害了。

王二毛的后十年,是被他那些狐朋狗友给害了。

这中间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,如果我当初勇敢一点,和王二毛共同面对,去帮助他,引导他,他大概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。

有人说,最可怜的就要数王二毛的老娘了。从小当宝贝养大的儿子,变成了一个人都讨厌的逆子,不仅没有为她养老送终,还气死了她的老伴。

也有人说,王二毛的老爹老娘才是造成王二毛悲惨结局的罪魁祸首。原本一个蛮有灵气的孩子,硬是让他们剪掉翅膀养废了。

唉!不管怎么说,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天使。作为父母,都希望自己的天使能展开翅膀去飞翔。但是,惯子如杀子,切记要用对方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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